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力把我的意识之海荡起了巨大的水花，那些声音我听得越来越清楚！这不是我将要死去的预兆！虽然睁开眼漆黑的一片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但至少我重新拥有了感知。
感觉很冷，我的脸部下方似乎被什么覆盖着，大概已经被关进冷藏柜了，除了面部五官，整个身子像是瘫痪了一样，完全控制不了……不对，我也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是不是我。
“咚——咚——”
外面响起了巨大的敲击声，之后是窸窸窣窣的铁屑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空间裂开了一条缝，光线从缝隙里漏了进来，我确实是在一个狭窄的冷藏柜并戴着输氧面罩。忽的细缝的光线被遮蔽了一下，一张纸掉了下来。我想摸过来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奈何仍是无法动弹。
在外面破坏柜子的人什么话也没说，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只知道冷藏柜被叩击了两声，随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看来他已经走了。安静了没多久，我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那个偷走试剂的人刚刚是到这里来了吗？”
“大概是的，这里的实验器材全都被破坏掉了。”
“实验品都还在吧？”
“计数仪显示数据正常，都还在。”
“啧，一群人被耍的团团转……L-299，去申请打开地感监控。”
“收到。”
什么情况，居然有能把他们耍的团团转的人……真罕见，我们被奴役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见过谁能和那些“人”斗智斗勇的。我想知道他们口中的人是谁，但是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我除了可以思考与呼吸外动也动不了，只得在这个寒冷的小空间里沉睡。
事情总是在绝对与相对中不断转变，比如在劫难逃与劫后余生。
在我第二次从填满猩红色与橙色的、满是扭曲线条的梦里醒来的时候， 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从我的胸腔涌流到指尖，这是我许久没体会过的感觉，我控制住了许久不属于我的双手。我拿到了那张纸，但是光线太微弱有些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我把纸塞进了裤兜，涌流般的感觉在我活动着双手的时候冲到了脚底，我微曲着恢复正常双腿，举起双手抵着眼前的冰冷的柜门然后奋力一推，这看起来厚重的柜门居然推开得比我预想中的要轻松。
刺眼的灯光。我轻轻抬着半开的柜门翻到柜子外一侧。这个实验室格外安静，似乎一个人都没有。我小心摸出来那张纸，看到上面的文字我呆住了——是忧的字迹。我一瞬间想直接撕毁它，但是理智最终占据了我的头脑，我决定看完再撕。上面写着：
他们以为你已经成了傀儡，其实你还是你自己，想逃就先装作是他们的人。这个实验室里的三号储物柜里有一管我放的试剂，喝下它，务必在下午一点前以执行任务为由离开这，我们在这栋楼北面公路对面的A2居民楼地下车库碰面，时间很紧必须一点半之前赶到，逾期不候，之后再解释。
我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还要相信她。我把那张纸条捏成一团。我忘不了我所相信的，她极为真诚的谎言，以及那时她出卖我然后远远看着我被带走的身影……可我现在所看到的这一纸秀气的字，写得是那么流畅，约定的也是那么理所当然，可见她很肯定我还会再相信她，那我究竟？
我想起她之前说过的，无论是不是在骗我，都是为了救我。是吗，那为什么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有着奇怪的编号，还把我送到这里来饱受折磨……突然我又想到那张纸条上的第一句话，真是拿命去玩啊。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先照她说的做，然后找到她当面问清楚。我把纸团塞回裤兜里然后四处张望着。
我看到身旁这关我的冷藏柜旁贴着一张印着红色“L-752”字样的标签，这个编号应该就是我的名字了。这里仍是很安静，我尽可能动着最轻脚步找到了那个三号储物柜。还是很冷，也许是长时间的寒气封住了我的喉咙，极想咳嗽的我咳不出来，不过倒也好，要是出声惊动了他们我可能就拿不到试剂了。
黑色的试剂，怕不是毒药。在我犹豫不决要不要喝下它的时候，我听到附近传来机械般的脚步声……于是我想也没想就一口喝光了，灼烧感的喉咙突然被打开了，我禁不住大叫了一声。
“谁在那!”脚步声渐近，我赶忙关上了储物柜，然后往回走，那个“人”看到我后快步走过来抓住我的头发问道：“你不是刚送来的实验品吗，怎么提前出来了？”
“呃……有人告诉我我需要去执行任务。”我瞎扯 。
“谁？”他满是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心有点虚。
“不是你吗？你说我休息好了就得做事了，我就想也不能一直闲着所以我马上就……”我继续瞎扯。
“你叫什么名字？”他一个疑问句突然打断了准备长篇大论的我。
“我叫……”
想逃就先装作是他们的人。
“L-752。”
“我不记得有和你说过。”他把手松开了，“但是现在人手确实不够，你就先去协助监管层调查叛变者吧。”他似乎是放下了戒备，从审问犯人的语气变成了和下属说话相似的语气。
他们原来这么会轻易相信已经接受了他们实验的人类，真是过于自信。
“把这个交给外面的巡查员，他们会带你去监管层。”他把一个菱形的金属牌子递给了我。
我就这样顺利出了这个实验室，然后随便把那个菱形牌子给了恰好路过走廊的“人”。他看了一眼菱形牌就扔给我说：“跟我来。”
连续的封闭闷气的走廊和明晃晃的电梯让人不安。我揣在裤兜里的手把那个纸团紧捏着，期间我有想过如果我做的这一切到头来还是一个笑话，我一定会彻底迷失自我。
眼前这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又使我想起了填着申请表的L-217。
“已经不用调查了，你马上去协助L-299和L-302追捕叛变者。”那个十指相扣做沉思状的“人”在看了我递上的菱形牌对我说。
她已经被发现了？我心头一紧，不知道是担心她还是担心自己。
L-299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是他眼中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深沉。L-302则是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他眼中什么也没有。
他们一直在实验是否能剔除人类本身的记忆而进行所谓的精神移植，目的就是为了增加内部工作的人手，毕竟被强行安排工作包括在内我的大部分人都对他们怀有恨意，他们也都知道安排怀有恨意的人类既不能保证工作顺利进行，也很有可能会给人类反击的机会。因为
这些“人”远远没有人类这样庞大的数量，世界上许多停止运营的必需工作，机器设备也不能完全取代。我们被圈养的这么久的时间里，他们施舍的食物、用品与衣物，除了全自动化生产，很有可能是他们安排的实验品去做的。
这两个人走路的步调也有所差异。L-299走的相当自然。而L-302步伐机械得像机器人。L-299会不会也是和我一样还保有自我意识？我决定试探一下他。
“L-299，你有别的名字吗？”我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
“没有。”他头都没回一下很果断就回答了我。
“是吗……”我想大概是我想多了。
“我认识L-217。”少年漠然接着说，“但我们现在正是去追捕L-217。”
我暗暗赞叹这个少年的语言表达能力。如果要说执行任务追捕L-217，大可不必先说自己认识她，还以“但”引出来。这样说是在暗示他执行任务的无奈但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而不得不照做。
穿梭在忽明忽暗的走廊，我感觉头有点发昏。
“现在是十二点过五十分。”L-299突然看着腕表说，“我们必须要快。”
我更加确定他是自己人，只是旁边一言不发的L-302大概没救了。
我从大门走出的那一瞬间，压抑感恍然消失，头也没有继续昏沉。
“根据我查看的地感监控，叛变者已经逃往此处向南居民楼里，L-302和我去追，你就在此地等我们找到她再去汇报上级。”我察觉到这是少年故意提高了音量说的。
“了解。”他明显是说了一个和L-217所提到的碰面地点完全相反的方向。
“为什么他不一起去？”从一同走就没说过话的L-302突然质问。
在我还没想好怎么搪塞他的时候，L-299说了句“他是新人，还不具备能力。”就催促他快点跟上。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听着有些怪怪的，毕竟是第一次被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孩子这样评价。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成点消失，然后趁着四下无人朝着这栋楼北面跑去。风在耳边呼啸，心脏不断跳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一点半之前赶到”。
我没有腕表，不知道时间，所以只有全力冲刺决不能让逾期不候成为现实。一旦错过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还会变成和L-302一样只知道听从指令的傀儡。
我冲过空荡的马路闯进了空荡的小区 。这样荒凉的地方若是到了晚上应该挺叫人毛骨悚然的。
A1和A2编号的居民楼之间确实有一个地下车库入口。我快跑进去的时候，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是忧。
不是之前那个小女孩的模样，而是真真切切的，忧的模样。我呆呆站在原地。
“顾深！”她也看到了我并且大步跑了过来扑到我怀里哭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原本以为再次见面，我会暴躁不已，把她如何对我的加倍奉还。
“你居然变回来了？赶紧走，追捕的人马上就来了。”我没有告诉她我就是靠着追捕她的任务逃出来的。
我握住一只冰凉的手。